十四节 澄清吏治-《挥戈逐马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杨雪笙一摆手,说:“不,我要看他能撑多久。”

    他微笑着说:“这小子是个人精,他就是想粮食代替牲畜的消耗,多繁衍牛羊,从而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东夏的生机,我也不是没算过他东夏的存量,就不相信他能拿出一万石粮食给流民,顶多一千石,目前还没有伤到他的筋骨,他自然还能做一做好人,要是再给他几天消耗呢?”

    陶坎反问:“如果他还是硬撑呢?”

    杨雪笙说:“起码最大程度上消耗了他的国力,他获得空前的荣誉,可一旦用尽讹诈我们的粮食,就再也休想三五年之内让东夏兵强马壮,日后朝廷控制好他的用粮,就能像指挥一条狗一样指挥他,不信,你可以透个信儿,告诉他,我们要收回北平原,我敢保证,他派来求我们的人一排一排的。”他总结说:“朝廷想控制东夏,除了粮食还是粮食,那些游牧人扰边,要的不是金银,而是活命的粮食,棉布,女人,铜,铁,而他们有了这些,就能迅速地崛起,横行大漠,历来朝廷上明白这一点儿的人都不多,一见边患蜂起,首先想到和亲,认为和亲能换来太平,其实他们错了,草原上英明伟大的可汗,个个想和上国和亲,因为和亲是他们走向强大的最佳途径,不和亲,不馈他们粮草布帛,该部的游牧人再怎么南下掠夺,也只是在消耗中消弱,一旦中原朝廷给予了他们想要的东西,他们就能迅速繁衍,拥有最精良的武器,最多的军队,无敌于草原。”

    陶坎深为赞同,说:“到他们一统大漠的时候,就是朝廷灾难真正到来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杨雪笙点了点头,说:“东夏王更有韬略,他想占一块农耕之地,长久经营。很多人一点儿也不了解他,认为他长期在中原居住,想占一块农耕之地,是羡慕中原的文化,想王化百姓,那他们就都错了。”

    他细致地讲解说:“因为特殊的原因,我曾见过他,那时他就已透露出迥然有异的气度,当时我想此子有胆有识,将来一定会有不凡的成就,朝廷要抑高显,控制东夏,非要通过次人不可,于是一边向朝廷说明,要朝廷寻找他,一边寻找他的画像,观摩他的小事,也去过他的旧居。那已经是他们家的祖屋了,他父亲早已富甲天下,却没营造其它府邸,家室简朴,墙壁上挂着的是弓箭,床上摊着兽皮,他少年时把玩的玩具都是各式各样的髀石和骨器,我打听到他少年时候的往事,知道他尤其喜欢打猎,时而出游,一个人夜宿深山老林,追觅狼群。你说这样一个两种文化都接触到人,从反映上看,他更亲近哪一边呢?”

    陶坎却从另外的一个角度评价说:“这样的人一定具备最坚定的意志,无法动摇的决心。”

    杨雪笙说:“我一直都在注意他,后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,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,想了解他就越来越容易,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,东夏王一直觉得他是雍人不假,可他却也觉得自己更是游牧着的雍夷,他除了学习儒术,仍然推崇萨满教,平时吃生肉,喝热血,打起仗来,认为勇敢者才能得到上天保佑,更是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心态,觉得中原文化虽然灿烂,但长久的和平与粉饰,朝廷大国小民的思想使得人们都胆小怯战,自私自利,也认为他自己年龄轻轻就身高体壮,和中原人体态差异很大,说明雍人的体态和血统无关,谁要是勇敢、尚武、吃的肉食多,敌害频繁,就长得高大,中原雍人长时间没有敌害,已经退化了,为此,他还写过一纸劝士林更张书。”

    陶坎问:“劝士林更张书?”

    杨雪笙点了点头,说:“书很简白,是说士林为求养生,素餐终日,大大损害了身体,讲求七分可饱,更是贻害无穷,就算是求学读书,精力怎么跟得上呢,肯定也是读书不成的四两半,又说士林读书已彻底变质,写一篇文章,争相用最华丽的词,平日无事,不观摩万物真理,反倒堆砌词句,把诗词书画这样的陶冶情*但还是玩物的东西当成了万物至理,拿这样的东西去治理天下,只求雅致岂不可笑?还说过去的读书人起码要精通六艺,格圣人本身兼众家之长,多才多艺,更擅长角力,兵法,射箭,当儒家只为一派时,吴子,商子,韩子等法家人物,其实都是儒家弟子,他们横绝一时,彻底堵了儒家不可兴邦的流言,可过了之后,反倒是儒家学说彻底发扬光大之后,六艺反倒成了鸡肋,被士林抛了个精光,到头来,一个国家是靠这种作为稳定了天下,可是这种以让自己的百姓变弱来统治天下人也太不要脸了,如果遭受外来的入侵,又能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陶坎叹了一口气,说:“东夏王倒是一语中的,自古国君,喜看百姓胆小变弱,绝非好事。”

    杨雪笙点了点头,说:“他认为儒家主张恢复田制和周礼,本身就是一种很实际的主张,因为列国当时都是天子的臣民,只有恢复了田制和周礼,尊王攘夷,天下才没有战乱,后来周天子势太弱,一蹶不振,诸侯开始称王,儒家立刻就顺应形势,给改变了自己的主张,说这个时候,时来世异,只有建立起新秩序,才能强大,其实法家就是儒家,儒家就是一个首在变通的学说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陶坎,说:“最要紧的是,他又说萨满教与儒家也是一家。”

    陶坎发晕了,说:“野蛮的萨满教?”

    杨雪笙说:“你认为野蛮,他却认为正好,近来,他在国内争论是以儒立国,还是以萨满立国的时候说,萨满之教起于上古,儒教之根本在于礼,礼之根本,在于祭祀和打仗,萨满教处处围绕着这两点,所以,礼是起于萨满之教,萨满教乃儒家本源,只因为中原富足,衣裳和食物充足,社会变得复杂,最后才起了变化,如果脱光了衣裳,它还是萨满教,还是围绕着祭祀和打仗。”

    陶坎难以相信地说:“他要融合萨满教与儒教?”

    杨雪笙点了点头,说:“明白这一点,你才能把他给看清楚。表面上看是崇儒,骨子里却在更张,是要儒人去发展萨满教,以法家治国,让儒教充实萨满教,好战而崇礼,是要建立类似于朝廷的游牧帝国,北上大漠,做真正的草原之王。”

    陶坎说:“其实大人不必担心,以儒教之兴盛,完备之学说,一定会吃掉他野蛮的萨满教。”

    杨雪笙说:“你这么想,则大错特错矣,萨满教之所以不为中土了解,就是因为它简单丑陋,浑朴而不经推敲,如果以儒家丰富了它的外表呢?就像你,刚刚不也赞成了他的尚武之说吗?”

    他总结说:“他幼年时,有一次离家出走,被一位很有名的萨满收留。那名萨满要让他入萨满教,虽被他父亲制止,可是有人预测,萨满教必会因为他而兴盛,而他,学习和接受过萨满教,骨子里,就是想兴盛萨满教,他要地不是为了转为农耕,是为了干什么?无疑看中了农耕便于聚敛粮食,财富和人口,作为自己的根本,迅速强盛,与诸部争霸用。你想,他聚敛粮食,代替食用牲畜的数量,牲畜每年要多繁衍多少?三五年,他就抵人家十年,二十年,也正因为这点儿,他对粮食的需求比任何一个草原部族都庞大,建国第一要就是先诳我们一大笔粮食再说。因为,我们的首要,也是尽量消耗完他的粮食,加强他对我们的依赖,拿粮食控制他,肯定最为有效,要他往东,他不敢往西,让他往南,他不敢往北,比狗还要听话。”

    陶坎钦佩地点了点头,说:“朝廷与拓跋氏作战,若是粮食进出为条件让他出兵,出多少兵,给他多少粮食,他一定会……”

    杨雪笙笑了,说:“想方设法,把他们东夏的狗都当成人用。”

    随即,他笑容一敛,严厉狄说:“这只是我们的战略,就目前来说,我已经意外了,他竟然不顾一切拿粮食出来充好人,让我们以前的计划落了空,这样也好,我们就一点一点消耗他,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,走,去见他的使者,告诉他们,备州叛军作乱,起码要再给我们十天时间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,叛军仍未清剿干净。

    而且出乎杨雪笙的意外,辛璧和薛朝贵都没死在乱军之中,见势不妙就各顾各了。辛璧撤不回自己的堡垒,辗转至边远处的一处庄园,那薛朝贵干脆死守己家,一再乞降。这时,薛氏的经营也奏了效,一些与之勾连的军官因为撇清不及,虽然没有发生大的动乱,却是要么潜逃,要么观望。

    使者呆在备州这会儿,魏博一代乱相纷纭,既然他已经亲眼看到了备州一时间无法清靖,眼见为实,自然第一时间回去,把备州的复杂形势原原本本告诉狄阿鸟知道,让他提早有一个准备。

    这十天的期限还不是准确的,这不是纯粹是哄自己的?备州好大一块儿地,出了动乱,你十天能够全部解决?就算你十天解决,你再落实一番安置政策呢,筹备一下儿呢。

    狄阿鸟在家里等着,派使者的本意倒也不是要他一两天把人弄走,而是想要一个确切的话儿:你让我给你解决,我可以办到,可是我不能把自己弄个山穷水尽,你能先答应我,过后还我粮草不?

    这话问使者,使者也问过杨雪笙。

    答案是:我们这是实在没办法,当初朝廷供给你的,让你还了吗?再说了,你不是还要租用北平原吗?

    这不是变相讨债?

    没错,朝廷供给自己,这个粮和款,自己确实还没还。

    可这刚建国,国库都是泥巴浑草,胡乱糊出来的,你讨债,不是难为人是干什么?

    狄阿鸟只好走在天井下,跟张铁头一个样,使劲地揉自己的头。

    同一时间,他还不停骂娘。骂归骂,备州方面已经流露出扯皮的意思,那自己?就不管了。骂完人,他立刻找个地方一坐,坐下算这笔帐,把当年朝廷供给自己的粮款数目都整理出来,一笔一笔地加,加到最后,发觉这笔帐数目还真不小,当即人往后一躺,挂着胳膊在椅子下晃晃,有气无力地说:“国家虽小,尊严是大,既然要还款,我们就还款,勒紧自己的裤腰带,给他还出来。”

    接着,他猛地坐起来,咬紧牙,说第二遍:“还,还给他,我看还干净之后,他拿什么驱使我?”

    他走出来,眼看北平原的大小部下都小武官一回,一个个端正地坐着,就说:“有些事,尽管可以选择赖账,可以选择不赖账,但赖账与不赖账还是有区别的,赖账的,信用没了,作为个人,人家看不起他,不再相信他,作为国家,别的国家就都不愿意给他打交道,百姓们也有疑问。我们国家虽小,虽穷,但不赖账,信用放第一位。”他一伸手,说:“这个款,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,你们也可以当成是我一个人借的,先是我向朝廷借,后来是我向国库借,从今天开始,我就拿王庭的开支补国库,和你们一样,开荒种地,妻妾不作丝绸,想要衣裳,自己给我纺纱去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猫坐着,无辜地看他,说实在的,十之**不知道国库和王庭的区别。张铁头就把衣衫的扣子松开,带头说:“这个钱,大王说他一个人借的,可其实呢,是我们借的,捐钱,大家有闲钱,捐闲钱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可以,这叫资捐大化,算我借你们的,一笔一笔登记好,我还,没错,我还,别怕我还不起,这中原有我的产业,每年还在生钱。”

    终于有人开口,这部下问:“我能不能把咱朝廷欠我的奖赏,饷钱,还有出力攒下的功绩一一捐上?”

    张铁头一听,扎着架子要上去括人脑袋,脱口一句:“你他妈的比,那是钱吗?捐来有什么用?”

    狄阿鸟连忙把他喊回来,人登时汗涔涔的。

    一点也没错。

    部下们的财物还没兑现完,他们有个求的钱?

    他说:“这一点我没有想到,朝廷还欠着各位兄弟的钱呢,资捐就免了。”他伸出食指,在脑袋一旁抡抡,说:“不过,可以给藩国以外的人借,给利息,利息?各位,谁知道钱庄的利息?”
    第(2/3)页